山丘上的故事 (一)
「想不想長命百歲?」
聽到…不如說是『感受到』這個問句時,自己著實笑了。
「那個時代,除非隱居深山,不然沒人能長命百歲的啊。」
往後挪了挪調整了個舒適的角度,再度放鬆身子。
「怎麼說呢……是人都會想活得久一點吧,因為人會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,慾望是會不斷產生的呢。」
覆上手背的手心傳來微微的溫度,這觸感,熟悉又陌生。
「說起來海的那邊好像有個傳說,啊、就是夾拿來那本翻譯的故事本,裡面提到有個人受到神明加持,活了八百歲呢。」
「不過,如果活得很久很久,身旁卻沒有人能陪伴的話,那個時候,真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呢…」
「……」
「有過這種時候嗎?當然有啊。」
「母親去世以後,有那麼一段時間,我……」
金黃色的髮絲像稻穗一樣地流洩而下,抬起頭,對上那雙夕陽般的眼神。
「……難得開口了,讓我說吧…放心,我只是說說。」
給了一個要他安心的微笑,這份記憶,他未曾窺視,而自己,也未曾開口。
『吶,你是外地來的吧!』
雖然有著與自己相同的金色頭髮,但卻眨著黑色眼珠的男孩看著自己。
母親非常努力地保護著自己,所以直到來到這座城以後,自己才第一次如此近地跟同齡的孩子來往。
『你跟我們不一樣。』
才來到這裡不過幾個季節,自己已經明白很多事情。
即使有著相同的淺色頭髮,我們畢竟不一樣。
對他們來說不那麼親切的輪廓與眼睛色彩,就是決定性的差異。
即使聽說過他們的幾代之前也同樣有著異色的眼睛,但現在沒有了。
連長相也如同隨處可見的本地人一樣,淺色頭髮反而突兀的他們。
『他們也跟你一樣是人,生活在這土地上喔。』
對自己感受到的異樣,母親如此安慰自己。
如果是一樣的話,那麼我也能像他們之間那樣自然的互動嗎?
不會因為對他們來說不一樣的地方就感受到短暫的空白嗎?
自己擠出笑容,做了很多同齡孩子不肯做的事情,多多少少地喚來了一些關心。
對自己的稱呼,慢慢地從『外地來的』變成了『勤奮的小子』、『忙碌的小傢伙』。
這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嗎?
『對喔,是我寶貝的川生努力的結果……』
母親有著屬於遠方的故鄉的名字,但卻給了自己本地人的名字。
雖然母親總是說,因為我流著一半這塊土地上的血,但卻從未聽說過關於父親的事情。
但母親總是輕輕地摸著自己的頭,溫柔地看著自己。
即使只是這樣也好。
即使只是這樣,自己再努力,也無法留住永遠。
『別難過了,川生,大家會好好照顧你的。』
母親被簡單地葬在了城外的近郊,那裡也埋著許多在這城裡度過終生的人們。
在其他大人感嘆母親如此年輕就逝世的輕嘆下,自己無從解釋這莫名的心情。
是難過嗎?是感到害怕嗎?是覺得無助嗎?
自己面對著母親去世的事實,壓抑著,連覺也睡不好。
直到有一天,不知道哪一天開始的,自己的眼前出現了異相。
輕飄飄的絲線晃過了眼前。
追著絲線看去,奇異的景象映入眼簾。
長的奇形怪狀的、有著手腳的動物,躲在屋簷底下悄悄看著自己的奇怪大眼。
沒人看的見那些,即使自己試著伸手抓來一兩隻,也沒有人看的到就在自己手中掙扎的奇怪生物。
『……你們之前都藏在哪裡呢?』
如此問著正巧被自己看到,來不及逃走的,駝背身形奇怪的老鼠,但老鼠一溜煙就逃走了。
他們的身旁總有一圈微微的反光,示意著與這裡的一切不同。
在旁人眼裡對著空無一物之處說話的自己,越來越遙遠了。
『你很奇怪,我不要跟你玩。』
自己開始被無視。
母親逝去後,不過一個季節,自己即使說什麼也沒有人聽了。
以往只要自己露出笑容,別人也會溫和對待的日子像假的一樣。
自己即使笑著開口,迎來的也變成尷尬的視線。
『………』
即使笑著也開不了口,這樣的時光不知道又過了幾個季節,直到有一天……
『你看的到那個嗎?』
猛地抬起頭,手裡抓著的蟾蜍妖怪趁機掙脫了手心跳走了。
對著自己說話的是一位穿著白衣,戴著黑色高帽的男子。
從來沒有人看的到自己看的到的那些存在,但這男性看的到。
他說他叫做藤原,是上個季節來到這座城的……陰陽師。
自己大概知道陰陽師是很特別的存在,所以這特別,也包括看的到這些…沒人看的到的存在嗎?
藤原大人似乎通曉很多知識,也時常替大家向城主傳話,但這些都是自己後來才知道的。
『跟我過來。』
那一天,對著放下木柴的自己開口,似乎已經在柴房等了自己一陣子的藤原大人對自己伸出手。
跟著他的腳步一步步走進城裡,在許多穿著華麗衣裳的人們之間走上樓梯。
那是自己從未到達過的地方。
「那就是,我們第一次見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