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AMI (四)
不知道是不是吃飽飯的關係,還是對等會可以泡溫泉的期待,他臉上的笑容回來了。
把飯菜吃的乾乾淨淨的他,露出了滿足的神情,自己也因為許久沒看到他吃東西的樣子而覺得新鮮。
『沾到了。』
自己伸手從他頰邊取下了一顆飯粒,他不好意思地笑著,湊上前把指尖上的飯粒吃掉。
自己忍不住抱緊了他。
自己的願望實現了之後,以非人姿態現於世的他,像是拋下了以前的壓力那樣地輕鬆,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笑容。
即使偶爾露出困惑的神情,也僅止於抱怨些事後他稱為小事的事情。
自己一度以為可以這樣一直下去。
「你也能一起吃就好了呢。」
沒有掙脫或對自己的懷抱表示不滿,他露出笑容。
自己也明白,他還有很多地方是自己不理解的。
以前因為他所處的環境而拉出的距離,讓他不論什麼時候總是帶著笑容面對自己,即使是到了最後也一樣。
但自己仍然對他未曾說出口的那些始末感到好奇。
開心的時候他會說些什麼呢?
生氣的時候又是表露著怎樣的神情呢?
感到悲傷的時候,心裡想的是什麼呢?
這些從未理解過,被他藏在眼皮底下的事情,自己很在意。
「可以泡溫泉了!希望沒有太多人啊!」
刻意選擇了傍晚前的時間,他吃完宴席後慣例地睡了個午覺。
像是感到疲累般睡的深沉。
雖然自己想像平常一樣懷抱著他,但卻被他以『難得有床睡一會吧』而回絕了。
在榻榻米鋪設的床墊上睡得如此深沉,多少還是讓自己有些在意。
是不是他還是習慣睡床呢?
自己是不是讓他勉強配合著呢?
一邊對自己的遲鈍感到不知所措,一邊又忍不住看著跟平常不同,在床上放鬆地休息的他的臉龐。
放在棉被上的手輕輕壓出的皺摺,是現於世的重量。
比平常更顯著的感覺……空氣的味道、風的息吹,器物的重量…….這些對自己來說陌生,對他來說熟悉無比的事物。
能夠再度見到他,自己第一次感受到這樣強烈的喜悅。
他露出笑容,說著他也很高興,自己卻就這樣忘了他必須接受一切的改變。
他並不是自己的擁有物。
雖然是自己的一部分,但他仍然是他,自己也沒有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不完整,反而更加踏實。
在心中醞釀的情感,除了喜悅之外的那些,自己明白嗎?
如果能夠更明白的話……也能更了解他的心情了吧……
「機會難得,要不要一起來泡啊?」
走到溫泉的入口,他回過頭問著自己。
這意思是要自己也去泡溫泉嗎?那樣的話,自己也得脫去身上的衣物嗎?
「當然,沒有人穿著衣服泡溫泉的啦。」
對自己的問題露出有些沒辦法的笑容,他拉著自己走進浴場。
到達真正的池邊之前有個房間,用木板隔出了許多無門的櫃子,這是自己第一次仔細看著人類沐浴的地方,感到好奇的時候,他已經褪下了輕便的衣服擺進櫃子裡。
「快點脫吧,雖然溫泉不會變冷,不過還是想快點泡呢。」
『……』
自己拉開脫下過的外褂,到這裡沒有太大問題。
但自己的形體……自己其實也沒有將這層看似織物的存在脫下過,這之下會是什麼樣子呢?
自己會以什麼模樣面對他呢?
「別磨磨蹭蹭的了。」
伸手將自己的腰帶解開,他毫無意外的模樣,輕易地將自己的衣服脫下。
「啊……你還真瘦啊,跟我想像的一樣呢。」
將自己的衣服摺好放到同個櫃子裡,他看了看自己,抬了抬眉頭。
是嗎……原來是這樣啊。
自己未曾想像過的事情,他已經想過了,所以自己的形體才得以存在。
「有、有什麼奇怪的嗎?」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回話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游移著視線,直到自己露出笑容回答他。
『沒什麼。』
「趕快進去吧,還要好好洗過身子才能泡溫泉呢。」
他好像鬆了一口氣,轉身走進布簾之後,自己也跟了上去。
「用這個……是叫做肥皂吧,好像是在之後才做出來的東西,就可以把身體洗乾淨喔。」
「把身體洗乾淨以後才去泡澡,是人類的禮貌,雖然這裡沒有別人就是了……」
拿著白色方型的小塊物品一邊跟自己介紹的他,不知為何有些尷尬,但深呼吸了幾次後,他還是很自然地將擺在地上塗過漆的的小椅子拉過來,用木盆裝了一些池水。
「把身體打溼以後,用這塊布沾過肥皂,然後拿來洗身體……這樣明白嗎?」
坐上椅子後,他邊說邊做著嘴裡說的動作,指導著自己該怎麼清洗身體。
除了那個時候沒有的肥皂以外,這些事情,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了吧……
雖然在山丘上時,他偶爾會趁到隔壁山裡晃晃的時候跳進溪水洗洗身子,但冰冷的溪水與溫暖的這裡還是完全不同的吧……
自己是不是讓他太過勉強了呢?
這樣的念頭又再度浮現在腦中。
「喂、不要杵在那啊,快、快點坐下來洗啊。」
身上沾了肥皂擦出的泡沫的他,好像有些難為情地喊著自己,自己果然又顧著思考這些拖了時間吧,趕緊坐下來,試著照他說的方法將肥皂透過布塊擦到身上。
「哈哈…你還滿懂得怎麼洗的呢,那我幫你洗頭吧,這麼多頭髮可難洗了呢。」
頭上已經沾滿泡沫的他看起來心情很好,自己依稀記得人類喜歡洗澡,是因為覺得可以洗滌身心,所以他輕鬆的模樣,是因為把身體清洗乾淨了嗎?
收起了思緒,自己點點頭。
「呼,接下來只剩下前面了,下次可要自己洗喔…哈哈,不然光是幫你洗頭,我可要累壞了。」
折騰了一陣以後,他笑著走到自己面前,將自己額前的頭髮打溼,然後小心地搓上肥皂。
池裡的蒸氣緩緩地飄了過來,將他的身子襯托在白色的霧氣之中。
因為勞動而鍛鍊出的健壯身軀,十分地有活著的感覺,結實的肌肉線條讓人看得入迷。
「別看了,快把眼睛閉起來,滴到眼睛可是很痛的。」
差點伸出的手,在這帶著笑意的提醒下嘎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