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、 枯草凍芽雪蓋
滿懷心意贈上的禮物,被普通地收下了。
趕緊談說了天氣,無心最是傷人。
趕緊談說了天氣,無心最是傷人。
像燃燒過的枯草,也像水的氣息,和著溫度,包圍著自己。
鬆懈的身體,朦朧的意識,雖然隱隱感到該睜開眼醒來了,但環繞周身這令人莫名安心的感覺,卻忍不住讓自己留戀。
在總是一人獨自醒來的漫長時光裡,已經習慣了僅有自己的溫度,在想起這點之前起身,迫著自己往下一件事而行,實則藉此拋卻那讓自己失落的一切。
所以……這樣的溫暖,以及陌生的觸感,總讓自己感覺如同夢境。
一個想過,卻不敢想,永遠不會來到自己手裡的,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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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哎呀,醒了嗎?」
耳際傳來話語,隱隱感覺到手被抬起,接著是稍嫌冰冷的摩擦感,浮上心頭的疑惑,讓自己試著用力閉了閉眼以恢復睜眼的力氣。
「……你在做……什麼。」
「如你所見,在替你擦拭身體呀。」
那摩擦感觸來自他手裡的一塊擰過的布巾,輕巧地抬起自己的手,將那些被空氣染得冷涼的汗水拭去。
雖然回想起那頭疼又發熱的早晨,自己應該是知道他會替自己整理過的,但實際意識到那是怎麼一回事時,羞恥的感覺卻湧上了心頭。
「怎、……那、那……我、我自、自己……」
陌生的害臊讓自己不知道該先說哪句話好,爭先恐後地造不出一句完整的詞句,使著沒被抓住的手想撐起身子,他卻只是將伸在一旁的腿抬過來往自己腳上壓,就讓自己沉的沒法使勁。
「省點力氣,讓我服務你呀。」
從腦後傳來的他的聲音似乎帶了點笑意,確認自己不再動彈後,才將腿伸回了自己的腳下,往身子的方向屈起,慢慢推進,讓自己回到方才的位置——他的懷裡。
「……」
身後隔著凌亂髮絲緊貼著的觸感,是肌膚特有的黏膩,自己下意識瞄了一眼他抵著自己身子的那條腿,也未覆蓋著衣物……想到這裡,明明不是沒有這副模樣處在一起過,但意識清醒的現在,就更感到難為情了。
「抬起頭,替你擦臉喔。」
想說些什麼好讓自己從這股羞赧中逃開,張口又不知道托出什麼才好,任由他捻起下顎,屬於他的面容剛映入眼簾,探近的布巾卻又讓自己下意識閉起了眼。
他小心仔細地替自己擦著臉,沿著髮際收拾了那些冷涼的汗水,卻沒忘了在離手前使著指腹輕磨了下唇,滿意地點點頭。
「乾乾淨淨的看起來更美味了呢。」
聽著這句話,自己難掩想起那與他雙唇相接的觸感而發熱的臉,試著別開,卻早已被他發現。
「真可愛,若你喜歡的話……」
身子被他一口氣抬起轉向了他,自己還試著在他的腿上找到放腳的平衡點,他的臉就湊了上來,感覺腦後被他的掌心覆蓋的同時,雙唇也被柔軟溫熱的氣息貼上。
「……每天一次也行喔。」
幾乎只是一息的時間,離了而開始散去熱度的雙唇,沒能讓自己發燙的臉頰也冷卻下來。
雖然察覺了意識到此的羞恥正讓心臟猛烈地跳個不停,那好像有什麼還不足夠的感觸依然盤旋在腦中,驅策著自己的手探向前,撈住了他的脖頸再次靠向了那雙唇。
沒來得及……或說他並未打算,自己沒有被他的指尖阻擋,貼上了屬於他柔軟又溫熱的氣息,試著以舌尖撬開了那原先就未緊閉的唇間,卻隨之被裡頭竄出的溫熱纏繞。
啊……自己這麼做,是不是一種示弱呢?
但自己不足於他是個事實……不,即使這麼想,也只是在為了自己如此冒犯的行為找出藉口罷了,他並沒有逼迫自己這麼做,也沒有威脅,甚至他原先並不允許自己如此……
那麼,為何自己會這麼做呢。
「……壞孩子,糖吃多了話會蛀牙的。」
自己猶豫了的下一秒,臉就被緩緩挪了開,視線掃過了沾落他舌尖的一絲清縷,隨即被他溫熱指腹撫過的唇沿,是他正替自己收拾那些溢出唾沫的觸感。
「……」
聽著他瞇起混濁隻眼對自己說的話語,那種被責備的感覺實在地盪上了心底,想捉住些什麼卻沒能做好的感覺,讓自己忘了該說些什麼才好,下意識低垂了視線。
「抱歉。」
總之先對自己貿然這麼做道歉,這樣想著而說出口的話,卻讓他睜大了眼睛。
「嘻、嘻嘻、哈哈哈哈!」
對他突然笑出聲這件事還沒能反應過來,他比自己要厚實的手臂就緊緊捆住了自己,屬於他那頭青髮如同獸毛的觸感磨蹭著自己身前,讓人措手不及。
「沒見過這樣老實道歉的人啊,太可愛了、怎會這麼可愛!……這不每天都吞你一口怎麼忍得住啊?」
這笑聲與話語感覺得出他心情極好,雖然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行動愣著,但他臉上的笑容,讓自己下意識也扯動了嘴角。
想接下他這股開心一同共享的同時,從裸露的背後襲來的冷涼晚風,卻將自己拉回了現實。
「…………」
……自己竟然忘了,無論他說的喜歡有多少,這樣的自己終究只是他的所有物。
不存於,他虛無的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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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張嘴,啊——」
冷靜下來後殘留的失落,令自己提不起勁做任何事,直到他提議著既然醒了就乾脆去洗個澡,才匆匆套上了衣物前往澡堂。
按耐著心底殘留的騷動,在他黏膩的話語中,討價還價地不讓他再留下新的青跡,泡過了溫熱的水暖暖身後,總算是在亥時之前回到了研究室。
端起差點被遺忘的晚膳,打開盒蓋,裡頭是特地請餐館主人製作能在冷涼後也美味的壽司捲。
他的指尖越過了身側叼起了一個,隨即探向自己,這已經抵上嘴邊的食物不吃也不行,自己只得張嘴咬住,接著吞進嘴裡。
「你也吃吧。」
拿起筷子,自己也夾起一只被製作的精緻小巧的壽司捲,小心地回過身湊向黏在背後的他面前。
「吃這不如吃你啊。」
雖然這麼說,他還是張嘴吞下了那壽司捲,隨即靠上前,將自己轉回桌沿,伸了手將餐盒挪向自己。
「多吃點,健康的身體才美味。」
即使還想推托,但飢腸轆轆的身體也讓自己忍不住動起筷子,比往常要來得快些將晚飯吞下肚。
滿足口腹之慾之類的事,是作為人類生存的基本,沒有人喜歡餓肚子。
在人之外,存於不同世界的怪異們,他們又是怎麼想的呢。
筷尖拾起最後一口,自己回過頭看向他,在他瞇起隻眼的允諾下,將這無法填飽他空虛腹底的事物,送進了他的嘴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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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著消了燈火而黑暗的研究室天井,屬於冬夜特有的萬籟寂靜,僅剩飄落的雪花窸窣,透過小窗的風傳來了耳際。
身旁的隱隱騷動讓自己將視線收回,轉向他臉龐的同時,他也輕聲開口:
「睡不著嗎?」
「……不,嗯……」
看自己回得猶豫,那混濁隻眼伴著淡淡笑意,往自己挪近了些,抬了抬脖子直到他擺好手臂,才安放下來。
對自己毫不抗拒他湊近自己這點似乎很滿意,也或許只是他心血來潮罷了,輕輕撫摸自己頰邊的手停下的同時,屬於他的溫暖氣息貼上了額前,輕緩柔軟的觸感,讓自己下意識眨了眨眼。
「喜歡親嘴嗎?」
「……」
多半是剛才的神情被見著了吧,他明白地問了出口,即使知道現在不可能有其他人聽見,自己也忍不住再度發熱的臉。
「……昨天是第一次嗎?」
看出了自己的羞赧,他捻起自己的下顎湊近了自己。
「……不要問。」
自己實在不想開口回答,也不想說他猜對了。
「喜歡嗎?」
……避不開這個問題。
雖然想裝作沒聽見,但顯然是不可能的。
彷彿要催促著自己開口回答,他的手探向自己腦後,自衣領底下鑽進了背脊。
「……、」
他的指尖在脊骨上沿著肌膚輕輕滑動,微妙的觸感讓自己禁不住顫了下。
不知道他是何時發現這塊地方的,是昨天嗎?還是洗澡的時候?自己在某個時刻,下意識暴露了的反應,被他見著了吧。
「喜歡嗎?」
他貼上了自己額前,已經沒辦法再更近了,混濁的隻眼即使在薄暗中也映出了自己的模樣,擺顯著自己無法抗拒的神情。
該老實回答他嗎?還是拒絕回答呢?
……若是回答了他,又會有什麼改變嗎?
想著這些事情,躊躇著難以開口,背脊上的騷動卻又讓自己沒能分神。
「……你呢?你喜歡嗎?」
自己的反問讓他微微睜大了眼,騷動著自己的手也緩緩順著後頸回到了頰邊,拇指沿著自己的輪廓緩緩滑動,最後再度停在了下唇裡。
「你整身都是我喜歡的。」
「……」
這答案並未讓自己意外,不如說,正因為在意料之中,所以心頭的失落才會令人如此喪氣吧。
多半是自己喪氣的模樣太過明顯了,他的掌心貼上了臉頰,緩緩將自己的視線拉回他跟前。
「被我喜歡不開心嗎?」
自己真的不明白,他所說的喜歡,到底包含了些什麼。
若說吃食,自己喜歡蛋或豆腐之類軟嫩的食材,若指茶飲,自己偏好的依然是常喝的玉露,若是指衣著,自己並未有特別喜好,只是穿慣了絲綢,但也不會因為碰了粗糙的質地而困擾。
這些喜歡,與自己所想著的喜歡,肯定是不同的。
但對他而言……對蟲魚鳥獸與人類仍有差異的他,那差異,是否也僅止於自己對吃喝用品的喜歡呢?
自己在他眼裡,是個讓他滿意、喜歡的所有物嗎?
僅是如此的話,那是不夠的,但自己卻無法改變這點。
如同自己無法改變他必須吃食人類才能填飽肚子這件事。
若是如此,那或許也是對自己的懲罰,或是報應吧。
「……沒人會在意物品喜不喜歡自己的吧。」
自己終究沒有回答問題,任性地說了這句喪氣話,不願面對他的神情,縮起了肩膀埋進了被褥裡。
若這話語讓他不滿意的話,眼前這份溫暖也會如同上次那樣消失吧。
如果真是那樣的話……自己,也便不需要再有所期盼了。
但,直到自己在黑暗中逐漸沉入睡眠為止,那環繞周身的溫暖,也未有一絲動搖。